萌萌的仓鼠,喝起酒来比你还凶
在养仓鼠的时候,我们通常需要在笼壁上架上一个小水箱,方便仓鼠喝水。不过你可否想过,我们可能误解了仓鼠的真正需求,或者说喜好——也许它们想要的,并不是寡淡无味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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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许多人来说,无论是过年过节、朋友小聚,还是排忧解愁,酒都是一种常见的饮品。小酌一两杯酒对多数人来说都不成问题,但如果喝得太多,就可能出现口齿不清、头晕、注意力下降、走路跌跌撞撞的情况,甚至“喝断片”,严重的还可能发生呼吸和心力衰竭、中风,导致昏迷甚至死亡。
不过,你的仓鼠可能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很多研究都发现,在喝酒这方面,软萌的仓鼠可以说是“最强王者”。1979年,一项针对叙利亚仓鼠(Mesocricetus auratus)的研究发现,如果给它们提供12%(也就是12度)的乙醇溶液,它们平均每天净摄入的乙醇能超过15克/千克体重。另一项研究得到了相似的结果,如果同时给仓鼠提供水和合适度数的乙醇溶液,它们平均每天会摄入17.9克/千克体重的乙醇。
这是什么概念呢?如果一个体重70千克的人也有如此酒量,这相当于他每天至少摄入1.33升(1.05千克)纯乙醇,相当于每天都喝掉3.3升40度的酒。但实际上,虽然人的个体差异很大,但是在一般情况下,一个同等体重的普通人每天可以代谢的乙醇只有170~240克,大致相当于2.5~3.5克/千克体重/天。
仓鼠不仅酒量很大,还很喜欢喝酒,甚至到了比喝水更喜欢的地步。在那项1979年的研究中,仓鼠每天摄入的酒精量,是它们自由选择吃东西、喝水还是喝乙醇溶液的结果,并没有人强行给它们“灌酒”。科学家发现在仓鼠一天摄入的液体总量中,乙醇溶液最多可以占到90%以上,而直接喝的水只有10%左右。而且,相比只是略带酒味的“低度酒”,它们似乎更喜欢度数高一些的“酒”。当酒精度从1度逐渐增加到接近10度时,仓鼠喝乙醇溶液的比例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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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同为啮齿动物的大鼠(Rattus norvegicus)虽然也有一定的酒量,但它们更喜欢喝3度左右的酒。当度数越来越高时,大鼠会渐渐变得几乎不喝酒,基本上只喝水。而且,大鼠的“酒量”也比仓鼠小得多。1979年的另一项研究发现,如果往含糖的溶液里逐渐加入乙醇配制成混合饮料,大鼠每天最多也只会摄入9.3克/千克体重的乙醇,差不多只有仓鼠的一半。
不过对于仓鼠来说,也并非“唯酒是饮”。如果给它们提供一些高热量的饮料,比如番茄汁、桃汁、巧克力饮料,它们的饮酒量就会下降。最明显的是巧克力饮料,让它们的乙醇摄入量减少了一半以上。所以也有科学家认为,仓鼠之所以喜欢喝酒,部分原因是为了获取能量。毕竟乙醇的热价(1克某种食物氧化或在体外燃烧时所释放的热量)高达7千卡/克,远超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质(热价为4千卡/克左右),接近脂肪(9千卡/克左右)的热价。
你也许会想,虽然仓鼠酒量很大,但它们会不会也像酗酒的人那样,变成神志不清、摇摇晃晃的“醉鼠”呢?实际上,它们似乎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比如,曾经有科学家找来了另一种仓鼠——坎氏毛足鼠(Phodopus campbelli),想看看多少酒才能把它们“灌醉”。他们让这些仓鼠口服一系列不同浓度的乙醇溶液,然后用一个“摇摆程度量表”(Wobbling Scale)来打分,通过步态失调的程度来评估酒精中毒的症状有多严重。量表的分数范围是0~4分,分数越高表示运动机能受影响越大,比如0分表示“看不出身体摇摆”,1分表示“站立或移动时身体会摇摆,但不会摔倒”,而4分则表示“会向一侧摔倒,而且无法恢复正常姿态”。
结果科学家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没法把这些仓鼠“灌醉”。即便乙醇的剂量已经达到7.5克/千克体重,仓鼠喝下去之后依然安然无恙,得分不超过0.5。虽然这个剂量看起来还不到前面提到的仓鼠“酒量”(15克/千克体重/天)的一半,但要注意的是,这并不是仓鼠在一天内喝下的,从短时间的摄入量来看,这个剂量可能已经相当之高。而人类在这个项目里不得不再次甘拜下风。有研究发现,在口服0.8克/千克体重剂量的乙醇后,人的肢体协调能力便已受到影响,在完成模拟驾驶任务时撞车的几率会上升。
当一杯酒下肚之后,其中的乙醇就开始了在人体内的漫游和“重生”之旅。乙醇本身就是一种有毒的物质,可以引起蛋白质变性,酒精杀毒就是运用了这个道理。作为一种小分子,乙醇还很容易扩散穿过生物膜结构,被人体吸收,对人体产生多方面的影响,例如对中枢神经系统产生急性毒性。这是因为乙醇可以与中枢神经系统中主要的抑制性神经递质GABA的受体强力结合,激活一系列的神经抑制性反应,起到镇静作用,并引发认知功能紊乱和肢体协调性下降等问题,所以人在酒后容易说胡话、走路东倒西歪。
我们的身体自带一定的“解酒”能力。乙醇脱氢酶可以把乙醇氧化成乙醛,是代谢乙醇的主要工具。不过,乙醛是一种化学性质很活泼的物质,可以和血红蛋白、白蛋白等蛋白质形成加成物(adduct),抑制蛋白质功能,也可以和核酸、碳水化合物、脂质等各类物质反应,还会引发机体的免疫反应。喝酒后脸红、恶心、心率加快,也是因为乙醛。因此,我们的身体还准备了乙醛脱氢酶,进一步把乙醛氧化成乙酸。乙醇和乙醛的氧化都主要在肝脏中完成。随后,生成的乙酸会离开肝脏,在各个组织中转化成乙酰辅酶A,这种物质对三大营养素的代谢尤为重要。
因此,乙醇脱氢酶和乙醛脱氢酶的“工作能力”,也就是活性,对“解酒”非常关键,而这也是仓鼠“酒量”极大的重要原因。科学家曾发现,叙利亚仓鼠单位重量肝细胞的乙醇代谢速率接近大鼠的2倍,乙醇脱氢酶活性比大鼠高约2/3。而在另一项研究中,科学家比较了叙利亚仓鼠、大鼠和人肝组织的总乙醛氧化力,发现仓鼠“吊打”另外两名选手:仓鼠每克肝组织的总乙醛氧化力为3.5微摩尔/分钟,在大鼠当中这个数值只有0.64,而人则只有0.45。
不知道你是否会好奇,看似普通的仓鼠,怎么就拥有了这种超强的乙醇代谢能力?这对它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你也许曾注意到,有时仓鼠的腮帮会鼓得像个大包。仓鼠的口腔内有一个颊囊(cheek pouch)结构,可以暂时存放和运输食物,而这是为了帮助它们储藏食物(hoarding)。像叙利亚仓鼠、坎氏毛足鼠等物种都生活在干旱地区,时常需要长途跋涉采集食物并运回地洞中储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和熬过严酷的寒冬。
在长期储藏之后,食物便可能会发酵,从而产生乙醇。例如,黑麦草(Leymus condensatus)的种子是坎氏毛足鼠的主要食物之一。科学家发现,黑麦草种子的悬浮液在经过一天后,便可以自然发酵产生乙醇。所以,或许是为了不要浪费发酵的食物,仓鼠演化出了超强的乙醇代谢能力。
这种因为食物而“喝酒”的情况,并不只在仓鼠中存在。在马来西亚西部茂密的雨林里,笔尾树鼩(Ptilocercus lowii)、蜂猴(Nycticebus coucang)、大蕉松鼠(Callosciurus notatus)和几种老鼠,都以一种棕榈树(Eugeissona tristis)的花蜜为食,而这种花蜜中可含有多达3.8%的乙醇,可谓是真正的玉液琼浆了。而据估算,如果按照人类的酒精中毒摄入量标准,笔尾树鼩可能平均每3天就会有1天酒精中毒,但实际上它们可能演化出了独特的解酒机制,使血液和脑中的乙醇浓度维持在较低水平。
我们的祖先或许也经历了类似的故事。在荒野中,从树上掉落、发酵的水果中可能含有多达8.1%的乙醇,而类人猿常常以这些水果为食。在大约1000万年前,我们祖先体内的乙醇脱氢酶4的基因发生了突变,酶第294位上的丙氨酸变成了缬氨酸,使这种酶的乙醇代谢效率提升了40倍。而这差不多正好是我们的祖先从树上下地的时间,这个突变也许正好为它们适应地面上的生活赋予了巨大的优势,也让远在一切人类文明发源之前,“酒”就在某种意义上刻进了我们祖先的DNA里。
尽管科学家已经发现了一些仓鼠代谢乙醇的秘密,不过乙醇代谢和对机体的影响是非常复杂的问题,即便是在人体中,这些问题也还没有完整的答案。
就本篇文章来说,还剩下的一个问题是:仓鼠真的不会醉吗?倒也未必,但可能得换种方法。在坎氏毛足鼠的研究中,科学家还做了另一项实验:向仓鼠的腹膜内直接注射乙醇溶液。注入体内的乙醇不再需要经过消化道和肝脏的考验,可以直接进入血液和淋巴中循环到全身。这一次,仓鼠很快就“喝高”了。
温馨提示:饮酒请适度,请勿酗酒,同时请不要轻易尝试给你的仓鼠灌酒。
参考链接:
https://www.theatlantic.com/science/archive/2021/12/alcohol-consumption-hamster-drunk/621125/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3484320/
https://pubs.niaaa.nih.gov/publications/aa72/aa72.htm
https://doi.org/10.1016/0031-9384(95)00026-f
https://doi.org/10.1016/0091-3057(79)90121-7
https://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abs/pii/S037663571500056X
https://royalsocietypublishing.org/doi/10.1098/rsbl.2020.0070https://www.pnas.org/content/105/30/10426
https://www.sciencedirect.com/topics/medicine-and-dentistry/toxicity-of-ethanol
https://www.ncbi.nlm.nih.gov/books/NBK557381/
https://doi.org/10.1073/pnas.94.5.1675
https://www.pnas.org/content/112/2/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