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生态保护再“迷路”
——写在麋鹿还家三十年之际
本报记者 刘 莉
30年前的1985年8月24日,一架法国航空公司的航班降落在北京,看着一个个运输箱被吊装上卡车,走下飞机的英国牛津大学动物学家玛雅·博依德和很多在机场等候的中国动物学家一样激动。运输箱中是22只中国特有野生动物——麋鹿。这些在英国出生的麋鹿踏上中国土地时,这一物种在中国大地上已灭绝了近一个世纪。
为迎接麋鹿回家而建的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麋鹿苑)从那一刻起开始了全方位围绕麋鹿进行的科研科普工作。30年后的今天,麋鹿在我国实现了种群扩大、繁衍、野化,目前在麋鹿苑及湖北石首、江苏大丰等地的保护区中,麋鹿种群已达3000多只。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物种重引进指南》中确认,麋鹿重引进是全世界138个物种重引进项目中15个成功者之一。
麋鹿苑中认识麋鹿
8月的麋鹿苑充满了“火药味”。此时正是麋鹿的繁殖季节,繁殖群由一头最雄壮的成年雄鹿主宰,其他雄鹿和幼仔则被驱逐出鹿群。漫步麋鹿苑,能看到远处成群的麋鹿或在捡食水草,或在湿地的水塘中舒服地泡着澡。讲解员刘佩告诉记者,此时正是雄鹿争夺鹿王的时候,获胜的鹿王经常会在水塘中滚上一身泥作为装饰,还会用鹿角挑起水草炫耀。
麋鹿俗称“四不像”,头脸细长似马,角多杈似鹿,蹄似牛,尾似驴。北京麋鹿苑副主任郭耕介绍说,这些特点都是为了适应特殊的生存环境。麋鹿不像大多数鹿生活在高山地区,而是典型的湿地物种,头脸长方便吃水塘中的水草,蹄子宽大使它在泥泞的沼泽能平稳行走,长尾巴则用于驱赶蚊蝇。
在我国的古代文化中,麋鹿被当做吉祥的象征。麋鹿曾广泛分布于长江中下游的原野和湿地,随着生态环境的丧失和猎杀的压力,19世纪中后期已处于灭绝边缘。
如今的麋鹿苑地处北京南郊南海子地区,是元、明、清三代皇家猎苑的旧址,当年的皇家猎苑面积210平方公里,相当于3—4个北京旧城的面积。为供皇室打猎饲养着很多珍禽异兽,百姓不得入内,这里不经意间成了一些动物自然栖息地丧失后的避难所,麋鹿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19世纪中后期,最后的麋鹿种群就生活在这里。
跨越世纪的麋鹿传奇
麋鹿的传奇故事着实让人惊叹。
1865年(清同治四年),法国传教士阿芒·大卫偷偷趴在猎苑的围墙上第一次看见了这种奇怪的动物,后来他用贿赂守卫的方式获得了一些麋鹿头骨和鹿角运往法国,次年标本经巴黎自然博物馆米勒·爱德华馆长鉴定后公布于世。麋鹿第一次为西方科学界所认识,为纪念科学发现者,麋鹿英文名被定为David’s deer,拉丁学名为长尾鹿。北京南海子成为麋鹿的科学发现地。新物种的发现在欧洲引起轰动,当时法、德、比、英等国通过各种方式共从中国获取约20只活麋鹿。
1895年,洪水冲垮皇家猎苑围墙,许多麋鹿被淹或被饥民杀死,最后的20多只也在5年后的1900年全部毁于清政府和义和团的战争。这一年,阿芒·大卫在巴黎去世。
此时,全世界仅存的少数麋鹿个体分散于欧洲各国的动物园中。英国乌邦寺庄园主人第十一世贝福特公爵意识到,要想保护这个物种必须让散失各处的麋鹿合群,他说服各个动物园将所剩不多的麋鹿都卖给了他。到1901年他共收集到14只麋鹿,1946年他收留的麋鹿种群扩大到300只。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为避免轰炸的危险,贝福特公爵又将麋鹿群分散送往世界各地。贝福特家族的努力让麋鹿种群延续成为可能。
科学重现的麋鹿家园
1979年开始,我国著名动物学家谭邦杰等呼吁把流落海外的麋鹿引回中国。这也是乌邦寺主人的心愿,第十四世贝福特公爵委托玛雅·博依德来华调查情况,选择回放地点。
到底应放回到哪里?我国谭邦杰、黎先耀、郑作新等多位专家参加了可行性科学论证,对北至辽河,南至苏北的麋鹿分布故地做了广泛调查,最后中外专家一致认为:北京南海子作为皇家猎苑旧址,麋鹿模式标本的产地,及麋鹿一度在华灭绝之地应为首选。更重要的是南海子地区依稀如旧的湖泊荒原,基本保留原来的自然地理风貌,无论从文化历史意义还是从自然生态角度都是重引麋鹿的最佳地点。
1985年建立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后,科研人员逐步恢复了一些水面和植被,并吸引了一些野生动物在此栖息繁殖。2000年夏季,为保护麋鹿生存环境的湿地恢复工程启动。恢复湿地的水源来自北京市小红门污水处理厂的再生水。可能有人会担心“麋鹿能喝污水吗?”郭耕介绍说,麋鹿的饮水质量要求很高,引入的污水要先经一个小型污水处理站化学处理,再经潜流湿地,凭借湿地植物和泥土石块的沉淀与吸附作用进行生物和物理处理,再到表流湿地。与麋鹿等动物接触时,已经没有任何异味和污染,可以放心饮用。
目前北京麋鹿苑下设的研究室有研究人员20多位,围绕麋鹿本身、栖息地、生物多样性等科学问题持续开展研究。
别在生态保护中“迷路”
如今的麋鹿苑不但是麋鹿的家园,这里还生活着梅花鹿、马鹿、黇鹿以及普氏野马等十余种圈养动物,草兔、黄鼬、鼢鼠等真正野生的兽类和80余种鸟类。经过工作人员的精心设计,这里已经成为一个生态保护、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科普基地。
除了各种科普设施外,醒目的世界灭绝动物墓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近三百年来已经灭绝的各种鸟类和兽类的名字被刻在一块块石碑上,石碑被排列成长长的多米诺骨牌。在这里,讲解员问观众,当一块块多米诺骨牌纷纷倒下时,人类会幸免于难吗?
中国工程院院士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资源学院名誉院长马建章评价:“麋鹿野生种群灭绝到逐渐恢复的历程告诉我们,人类无节制的经济活动必将导致生态系统的破坏和野生动物的灭绝,而及时理性的保护行动也能挽救和保护与我们同在一个星球的动物。”
正如郭耕所说,麋鹿苑的存在不仅仅是保护麋鹿,更多的是希望唤起人们对自然对生态的尊重。
“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宇宙的奇妙,却因以自我为中心的物欲,变得视而不见、单调无聊。上苍造就了成千上万与我们共生的动植物,它们也有生存权利,我们却在残酷地剥夺它们。难道造物主造就了这么千姿百态的生命体,仅仅就是为了让她的杰作之一:人类,将其他永远地毁掉吗?”这是一百多年前阿芒·大卫的反问,今天在麋鹿苑再次听到这段话时,你会想到什么?(科技日报北京8月22日电)